中文互联网世界近年来有一种说法:一个地区,“一旦伊斯兰化就永远伊斯兰化”。从世界角度来看,这个论断似乎有不少事实依据。但这个理论并非是牢不可破的真理。事实上,在世界的有些角落,伊斯兰教的影响力也会和平地消退。
今天的文章就带你看看正在成功进行宗教演变的一座黑海港城:格鲁吉亚西陲的巴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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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统是格鲁吉亚仅次于首都第比利斯的第二大城市。从这里出发,通过铁路和公路能够连接格鲁吉亚境内所有的主要城市。同时,这里的海上航线也是近邻土耳其与格鲁吉亚人流物流交通的重要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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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历史上,巴统的伊斯兰化伴随着强烈的暴力色彩。
帖木儿入侵之后,格鲁吉亚逐渐分裂为数个邦国,在几个世纪的时间里,这一高加索古国仅有地理概念上的意义。而伴随着分裂的,自然是无休止的战火。
帖木儿大帝显然很想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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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背后的操盘手是波斯和奥斯曼帝国两大强权。
波斯牢固地控制了格鲁吉亚东部的卡尔特里王国、卡赫季王国。奥斯曼则直接吞并了南方的梅斯赫特公国,并将西部的格鲁吉亚诸邦变为自己的附庸,还从附庸国古利亚公国手中割占了巴统。
被奥斯曼征服后,巴统人为了自保开始大量改宗伊斯兰教。
格鲁吉亚分裂后的地区形势图,
南部的梅斯赫特公国在今天
已经几乎全部为土耳其所统治,
巴统在一开始属于古利亚公国(Gur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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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仅仅是巴统,从帖木儿入侵直到19世纪,整个格鲁吉亚都经历了伊斯兰化的进程。甚至有数位国王都改宗成了穆斯林。
东部的卡尔特里王国、
卡赫季王国实现了统一;
西部的阿扎尔地区已经被奥斯曼帝国吞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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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俄罗斯南下高加索之前,整个格鲁吉亚大约三分之一的民众都已经伊斯兰化。当然,由于受波斯、奥斯曼不同的影响,格鲁吉亚的穆斯林也明显的划分为东部的什叶派与西部的逊尼派。这一特点遗留至今,位于该国东部首都第比利斯的穆斯林就以什叶派为主流。
中东强国的教派之争
也延续到了高加索
但似乎格鲁吉亚正在快速“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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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格鲁吉亚与整个伊斯兰教世界存在着深远的联系:
在波斯宫廷,格鲁吉亚人是最重要的幕僚势力;在伊拉克,格鲁吉亚穆斯林建立的马穆鲁克王朝统治当地阿拉伯人达数世纪之久;甚至在遥远的印度,德干高原上也出现了来自格鲁吉亚的穆斯林建立的奴隶王朝。
如果说有个民族差点彻底伊斯兰化,那无疑就是格鲁吉亚人了。
奥斯曼帝国的格鲁吉亚穆斯林军士,
高加索山民,
无论是单兵还是协同的战斗力都极其剽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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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北方大熊俄罗斯的崛起突然打断了这一过程。通过18世纪-19世纪的数次俄土、俄波战争,俄罗斯在高加索辟疆千里,格鲁吉亚延续了数个世纪的伊斯兰化终于开始逆转。
伴随着来自北方压力的增大,基督教文明又卷土重来,和伊斯兰文明展开了一场信仰争夺战。
俄罗斯与中东之间的高加索地区
拿下高加索,下一步就是土耳其和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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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俄边境的卡兹别克山景
俄罗斯正是从这附近的山口挺进格鲁吉亚
重要性堪比伊比利亚的“再征服运动”
甚至更加波澜壮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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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兹别克边境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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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世纪初期,俄罗斯吞并格鲁吉亚西部沿海地区的时候,已有大量穆斯林选择流亡海外。而在1878年的俄土战争后,俄罗斯终于吞并了巴统,约有50万穆斯林选择逃亡至土耳其境内。
其中也包括了今天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的先祖。
土耳其总统 埃尔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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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大量流入在当时人口不到1500万,还包括了数百万亚美尼亚人、希腊人、库尔德人的安纳托利亚半岛。
这就造成了一个微妙的现实:今天格鲁吉亚人口也不到400万,土耳其境内却有约150万格鲁吉亚穆斯林后裔。他们被称作“Çveneburi”,其中也包括埃尔多安,而这还是不算150万拉兹人的情况。
拉兹人可视作格鲁吉亚人的一个支系
在语言、文化上两者高度接近
又有所区别
且拉兹人几乎全部信仰伊斯兰教
拉兹人主要居于土耳其东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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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俄罗斯彻底占据当地话语权的夙愿终究没能实现。在残酷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东正教的保护者沙俄与伊斯兰旗手奥斯曼帝国都倒下了。
在老大帝国的废墟上,新生的是国际主义的苏联和民族主义的土耳其。
在一战的尾声中,伊斯坦布尔的政权已经占领了巴统等地。面临内战的新生苏联也面临为了缓和与土耳其的关系,专注国内事务,签订了卡尔斯条约,将19世纪晚期从奥斯曼手中夺得的卡尔斯等地割让给土耳其。他们唯独保留了巴统地区并为穆斯林建立了一个自治共和国——阿扎尔共和国。
如今格鲁吉亚内部仍然保留着这个
阿扎尔自治共和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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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土耳其对苏联的好意表示接受,但随后还是有数万对“还乡团”绝望的格鲁吉亚穆斯林逃入土耳其。
图中红色为拉兹人
粉红色为格鲁吉亚穆斯林
都已高度融入现代土耳其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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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忌惮近邻土耳其的势力,强大的红色机器也没有能力彻底逆转此地的伊斯兰影响。在整个20世纪的大多数时间内,巴统地区的民众仍以穆斯林为主。
但一到苏联解体,事情却突然平地起了波澜。
在格鲁吉亚独立后,当地的穆斯林大量改宗东正教,甚至包括了阿扎尔共和国的总统。在1991年,阿扎尔地区的穆斯林还占75%,目前东正教徒却至少占六成。
这是已经是最保守的数据,格鲁吉亚民间认为当地东正教徒已经占八成了。这其中越是年轻人,东正教徒越多。有些乐观的东正教徒甚至认为未来5年以内,基督徒的比例就会接近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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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与尼诺,巴统的著名现代雕塑,
雕塑本身会移动,
从而表现一对男女的相识、相知与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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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令人惊讶的表现,显然不是什么简单的“神迹”,而有着更深层次的社会原因。
笔者认为解释这一现象的核心是身份认同。
这包括了三点:民族认同、世俗化、现代化。
在统一民族认同方面,苏联做了奠基性的工作。
早在1926年前,巴统地区的居民普遍被外界称作“格鲁吉亚穆斯林”。在1926年-1939年的短暂时期内,苏联因势利导地在人口普查中将他们与其他格鲁吉亚人分离,单列为阿扎尔民族。
但随后,莫斯科果断纠正了这一举措,不再将他们与其他格鲁吉亚人视作不同的民族,也并不单独统计他们的信仰。这逐渐让被异端化的穆斯林认可了自己的民族身份。
以至于后来在格鲁吉亚,国民的身份认同与东正教是捆绑在一起的,伊斯兰教被当做是外国人的宗教。
在历史评判上,伊斯兰教被与中东强权对格鲁吉亚的入侵联系在一起,被视作格鲁吉亚人的敌人。
巴统汽车站的党徽仍然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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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的红色政权对世俗化的贡献则更大。
从20世纪20年代开始,在巴统地区,世俗化与对于各种宗教的镇压就开始了,这也自然遭到了宗教人士们激烈的抵抗,甚至导致武装反抗。在平定骚乱之后,这批强硬分子被流放至中亚,对巴统的宗教事务再无干扰权限。
此后,在世俗化的学校教育中,巴统地区的居民经历了大规模的无神论改造。因此在苏联解体时,相当部分民众仅仅只是名义上的“穆斯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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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俗教育和民族认同让当地穆斯林有了如下的思想转变:
“信仰伊斯兰教的格鲁吉亚人”
↓
“被迫信仰伊斯兰教的格鲁吉亚人”
↓
“现在不再有强迫”
↓
“应该回归东正教信仰”
这最终潜移默化地转变了当地民众的身份认同。
除了精神层面的共同想象,在近现代化历程中同甘共苦的实在经历或许是更重要的因素。
自19世纪末以来,巴统地区与格鲁吉亚东部主体完全形成了一个命运共同体,奥斯曼时期则被视作中世纪式的外来严酷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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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海之滨巴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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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近代以来,巴统逐渐发展成为格鲁吉亚最为优良的海港,被称为“格鲁吉亚的上海”,是该国重要的经济中心。
也就是说,巴统居民深入地参与了格鲁吉亚民族主义和现代格鲁吉亚的塑造。
远远看去是有点上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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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者共同作用,激发了本已伊斯兰化的巴统地区强烈的民族主义倾向。
在大面积国土事实上不受中央控制的格鲁吉亚,政府更是极力鼓励民族主义,东正教会作为本土信仰成为了民族主义的工具。
长期以来,格鲁吉亚本地正教会在该国政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苏联解体后的机会窗口时期,格鲁吉亚政府几乎不给清真寺任何补助,更尽可能地切断巴统地区与土耳其、沙特在宗教上的联系。
对于阿扎尔地区的去伊斯兰化,抓住时机深入普通人传教的东正教会起到了非常强的作用。
一度被认为全球颜值第一的
切尔克斯人妹子合影
格鲁吉亚则排在第二位
白人被命名为“高加索人种”
据传因一位人类学家对高加索山民的欣赏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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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仅仅是巴统,不仅仅是格鲁吉亚,目前,整个西高加索地区都在静悄悄地去伊斯兰化。
阿布哈兹如此,切尔克西亚也是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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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两个地区,迎来的除了再基督化,甚至有相当罕见的原始多神教信仰复兴。比如原乡的切尔克斯人中,竟有大概10%左右的民众选择由伊斯兰教回归民族信仰Habze(由于切尔克斯人与俄罗斯的历史仇恨,他们很难接受东正教)。
一切不过在无声无息中发生,就和当初的伊斯兰化一样。
以一组美丽的巴统做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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